第6章

        来吧吉米和路灯下的小姑娘汇合时,联欢到了尾声。

        谢幕后,收好吉他交给同学看管,书香就大马金刀地出了教室。

        门外三四级风,这会儿天还算透亮,他就推着车出了学校。

        公路上挺清净,把钱掏出来塞浩天手里,让这帮人去集上采买酒水,他说先去趟计生办,而后蹬起自行车朝南招呼下去了。

        难说什么时候发现儿子的,灵秀甚至虚缝起眼来看了看,紧接着就翻起白眼来。

        她往下抻了抻毛衣,腾身撤座儿贴墙走了出来,来到门外,她说不说下午踢完球过来吗,还捶了书香一下。

        “帽子不戴,围脖也不戴,脸不都该吹皴了么。”抹瞪着内对杏核,她还噘起嘴来,“还看啥看?没见过你妈?”

        书香说也不比你手凉呀,俩眼在内红毛衣上转悠,或许太醒目了,里面跟揣俩球似的,有那么会儿,他甚至怀疑妈没穿胸罩,于是他皱起眉来,说妈你怎不穿个外套呢。

        灵秀翻了个白眼,说在屋里穿什么外套,把手抻回来时,挥起拳头打了过去,还“呸”了一声,“瞎看啥呢?”

        书香红着脸搓起脖子,他说这次组织的迎九五元旦联欢歌舞会提前圆满结束了,随即便敞开话匣子把上午自己表演的节目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唱的是啥,跳的有啥。

        他说总觉着你在外面看呢,为此,他连说了好几句“是不是”,溢于言表了都,“跟踢农合杯前儿一样。”

        灵秀没插话,只是笑。书香说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我们呢,说还拍了不少相片,算是年末收官,末了,他说下午咱几点去——终于,仰起脸来。

        看着内双亮闪的眼,灵秀朝里屋努努嘴,说没完事呢不,“哎”了一声又,说没给你大去个电话吗。

        书香晃着脑袋说不着急,他说这着什么急,“完事我大跟我娘不也得先吃饭吗。”

        正有理有据说着,忽地就被屋里走出来的人给搅和了。

        “耶,少爷来了。”是二大爷丁孝昆,问书香是查岗来的吗,继而笑着说咋不进屋呢,看完钟点,他说:“晌午一块吃饭介。”

        书香把手插进兜里,不时瞥着灵秀。

        灵秀双手一摊,跟丁孝昆说去留让他自己决定。

        这么一说,书香心里反倒踏实下来,他说同学还等着他呢,扭脸告知灵秀,说想着给他留个座儿,表示自己五点之前肯定会过去,随后朝丁孝昆点了点头,出屋跨上二八铁驴打院子里又骑了出去。

        因为下午还有场球,这顿饭书香就只喝了一杯白酒,结账前,给杨刚去了个电话,接通后,对面问他是谁。

        书香说你猜。

        电话内头笑了起来,问完事没,说让你大派人接你们去,紧接着又说,“你先挂,娘现在给你打过去。”

        “不用。”随后,书香说哪有那么快完事的,“下午还得踢球介呢,怎么不得四点见呀。”

        云丽说那就四点去接你,这边差不多也到内边了。

        书香说我大内,比划着呢。

        这会儿,有人在喊杨哥,说该集体合影啦,他扬了扬手,笑着环顾不远处的同学,问云丽在哪呢。

        “厕所呀,县招待所。”笑语盈盈,还“波”了一声,说那娘就等你信儿了。书香说好,挂断电话时,他说:“管着点我大,你也少喝点。”

        还是意犹未尽,但终归没有不散的宴席,拍完照又待了会儿,于是该走的就都走了。

        南来北往熙熙攘攘,脸上都带着笑,尽管元旦不是春节。

        天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书香站在镇公路上,朝南张望,三美等人说去买水,也不知妈过没过来,在哪吃饭,他就把提包放到了后车架上。

        其时打西门进来就看见东操场上练球的内帮崽子们了,场下十多个女孩给站脚助威,还有说有笑地在互动,太放松了,就是不知道这回再输会不会哭。

        喝完酒也不用怎么热身,换好球衣出来,讲好规则就开始跟他们踢。

        或许因为上次输得太惨,学精了都,这回他们只留了一个冲锋陷阵,余下都龟缩到了后半场。

        焕章笑着说这不都咱玩剩下的吗,表示他防任他防,咱就明月照大江。

        浩天也说,办他们还不跟玩似的。

        结果还真跟玩似的,十多分钟就冲垮了对方后防,随后,不说一边倒也差不太多吧。

        对面这帮小孩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场下内些小女孩们也都憋红脸了。

        焕章一直在满场跑动,说最少灌他们八比蛋,还挑衅般朝场外吹了几个响哨。

        说踢得轻松并不为过,就此,书香还盘带了几脚呢。

        他中前场拿球,转身后突然加速,面对补防他意欲人球分过,结果右脚踢呲了。

        说巧真巧,皮球穿裆而过,右脚就顺势往前一带,两个半身晃动,骗过对手之后就进了大禁区。

        面前又是两个补防,书香斜着身子一扣,瞬间晃丢了对方重心,人也内切过来。

        他轮起左脚一个假抽,皮球便落到右脚前测,又是一个假抽,面对门将展开身子封堵,他调整身体把球切到左脚,轻轻一推,皮球就打守门员脚底下滚进了远角。

        欢呼声中,书香笑着扬手比了个“V”字,就在往回跑时,他在啦啦队里看到了许加刚。

        内货在说着什么,还朝这边扬起手来,脸看起来倒没那么黑了,甚至还有点红,许是也喝了酒。

        焕章说在仙客来吃饭就看见这屄了,说内会儿你正打电话呢,“神出鬼没的,谁知什么时候来的。”

        中场休息,打茅厕又碰上了许加刚,正嘘嘘,背后有人叫了声“杨哥”。

        说玩得不错,边说边挑起大拇指,还给书香让过来一根烟,“在仙客来看见你了。”

        书香说知道,听说了,伸手一拦,解释说这会儿踢球呢不。

        “中场休息啊,又不耽误。”内货颈起脖子来,把烟又给推了过来,“烟酒还分家,又不是外人。”

        书香哈哈两声,说换天热前儿不用让也得跟你要啊,来这儿不点一根真得熏死了。

        他说这会儿之所以不抽自然是习惯使然,又给推了回去,“完事再抽。”

        冷不丁地,对方黑不溜秋的鸡巴便闯进了眼里——跟个捣蒜锤似的,也有包皮,帽儿还不小,乍一看还挺吓人——这货说风头可又让你抢去了。

        书香不知他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啥还要挤眉弄眼,于是就说啥风头。

        “联欢啊,上午,都看见了。”还说这会儿在场外不也看见了,“都单刀赴会了杨哥,还说没抢风头?”

        看他还挺高兴,书香说又不是关二爷,打厕所出来,问他不跟着一块踢会儿吗。

        身后哼哼两声,猪似的。

        这时,远处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篮球场上还按起了喇叭,嘟嘟嘟的,猪就又哼哼起来——说得走了,摇头卜楞尾巴无异于得了多动症,擦身而过时,竟又欢快地调转过身子。

        “你去不去?好烟好酒又好招待,一块搭车走吧。”

        话题一下扯到云燕上,他说你大不也去吗,肯定得搞活动——舞会啊,唱歌啊,至于牌九和金花,男人嘛还有不玩的——这货说上次在沟头堡他就小赚了一笔,猪拱子一噘,说这回他怎么玩酝酿好了都,又说这会儿估摸人家六子早就到了,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踢完球三点多了,相约明年再见,书香拎包就去了礼堂。

        焕章说要不明儿再说吧,还得回去呢,时间上有点赶落。

        书香说连许加刚这货都跑去蹭吃蹭喝,咱干嘛不过去,问焕章是不是惦着二上玩去,“妥了?”

        焕章就呵呵呵,还反问起凤鞠来,问杨哥现在咋样了。

        书香说什么咋样了,不知道啊,他说凤鞠应该提前过来了吧。

        赶过去时,被门口的售票大爷拦了下来,书香说去里面找人,几分钟的事儿,可以把提包和吉他押这儿。

        为此,他摸向口袋,还把烟掏了出来。

        大爷问他找谁,“几点了不说?”

        书香说这还分点吗,把烟让了过去。

        “谁知道你们要干嘛。”

        “您看我们像捣乱的吗?”

        “这哪说得好。”

        书香摸出火来,打着后也给送了进去,“我们都梦庄学生。”

        还以为对方会在学生抽烟这上说几句呢,哪知人家对此毫不关心,“到底找谁呀你们?”

        “丁孝昆我二大爷,是他让我们过来的。”

        “小柴是你啥?”

        见他挑起眼角上下扫视,书香问哪个小柴,霎时间云开雾散,都明白了,“柴灵秀吗,内是我妈。”

        “不早说,要么瞅这脸盘和眉眼像呢。”

        老人家客套起来,说进来吧进来吧,“提你妈不都结了。”

        也不知哪就结了,不过书香还是朝他道了声谢,进门时,把吉他跟包暂放到了他这里保管。

        门外没什么人,里面却挺热闹,舞池里有不少跟着音乐跳舞的——两两一对搂在一起,先不说跳的是啥,就内个劲儿书香就有些看不惯。

        他左右寻唆,花花绿绿也没看见要找的人,反正近处没认识的,这正两手叉腰不知所谓,就被焕章推了一下,“知道在哪呢吗杨哥?”

        书香摇摇头说不知道,“也没告我具体在哪,就说在这儿。”

        焕章说既然灵秀婶儿都说了,咱不如里面再看看介,真格还找不到吗。

        于是书香就朝里走了进去。

        上次跟凤鞠来看电影并未留意,这么一转悠,还真大开眼界。

        里面也有包间,深处竟还藏着一个舞池,酒水香烟一应俱全,氛围比外面好,曲儿也柔和,就在这儿,书香看到了灵秀。

        舞池里妈正滴溜溜地扭着,他以为自己会跑过去闹腾一番,然后拉着妈跑出去,然而事实只是苶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

        灵秀打舞池走出来问他咋了,“一脑门汗,衣裳不脱也就得了,帽子跟围脖也都赁来的吗?”

        说不清这会儿自己脑子里想的是啥,书香就扯住了灵秀的手,“妈,咱走吧。”

        灵秀晃了晃胳膊,说干嘛呀这是,跟红眼兔子似的。

        挣脱出手腕,她说刚过来也没多会儿,要不你再等会儿。

        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身侧忽然有人问喝啥,书香不假思索就说不喝,看清来人是老二丁时,他又改主意,他说有色酒吗,“给开一瓶吧。”

        “你倒不客气哈。”

        瞪了儿子一眼,灵秀忙朝丁孝昆挥了下手,说还要领导你亲自照顾,暗地里又掐了书香一把,“瞎闹么不是。”

        书香咧咧嘴,瞎闹不瞎闹反正要了,说焕章也过来了,拉着妈就向卡座走了过去。

        老二丁提溜两瓶红酒过来时,书香问他多少钱一瓶。

        丁孝昆笑了笑,说还问价,反正打你妈工资里扣。

        这话着实令人惊讶,书香就愣住了。

        但转瞬间又笑了起来,他说不能够,他悄没声地瞥了眼灵秀,而后他说凭关系您断不会扣我妈工资,到最后,撇了撇嘴,“那就不喝了。”

        “瞅瞅,会过日子了。”老二丁在和妈说,“知道替你省钱了。”他笑着启开一瓶,说过节了不,都尝尝。

        都尝尝就都尝尝,但到底多少钱书香并不知道,见他笑而不语又避开不谈,书香怀疑自己脸色跟酒杯里的红酒一样,瞟向灵秀时,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出来,“真扣你工资啊?”

        嘴上说,不过最后还是喝了,而且还没少喝,晕晕乎乎的。

        等被推醒时,焕章人都走了,也不知这会儿几点,音乐还在响,眼前也还闪烁,妈说一会儿去吃饭,书香就“哦”了一声。

        他说妈咱几点走,“我娘可还等着回电话呢。”

        吧唧着嘴,点了根烟后,才意识到鸡巴已经硬了起来,但什时候硬起来的真不知道,这么鼓秋两下,龟头都打包皮里钻出来了。

        灵秀说忒晚了不,明儿再说吧。就是这话,书香跟被搂头泼了盆冷水似的,他说妈你又变卦,不都说好今儿个去吗,跟我娘也都定好了。

        “怎那么爱急呢?”

        秋波流转,灵秀脸上潋滟出一道明艳,紧接着就笑了起来,她说:“好啦好啦,醒醒盹吧,一会儿给回个电话,吃完饭再去。”

        书香如释重负,也就笑了起来。

        舞池里一群来回扭动的身子,他恍地发现这会儿放出来的歌竟是《绝代双雄》里的插曲——箫丽姝唱的——记得播放某集时放的就是这个,小周后还当众为侯爷李煜献舞来着。

        不过要说这会儿舞池里的舞姿有多优美,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又不是什么国标比赛,估计他们也不会,会的肯定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再说歌也不是什么主旋律。

        所以眼下就被书香认定成是一小撮人在秘密接头,而且还是内种有组织有目的性的。

        打礼堂出来天已大黑,大雾弥漫,没一会儿,所有在场的人就都被浓雾包裹了起来。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上车之前,老二丁说去哪哪哪吃饭,书香紧挎着灵秀胳膊,就跟她一起钻进了车里。

        眼前一片白蒙蒙的,跟钻密林里似的,不知身在何处,好在司机是个老手。

        车窗外黑布隆冬,车都开出去了,书香才想起来吉他和包还落在门卫那呢。

        “丢了就甭要了。”

        借着车灯虚晃出来的内点光亮,他看到妈扬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的,她说:“省得一天到晚迷迷糊糊。”

        这话刚落,身遭的窃窃私语便响彻开来,随之又都汇聚过来,哈哈哈地,一时间书香都不知先回答谁好了。

        也是此刻,老二丁开口了,他打副驾驶扭过头来,说:“你发小给捎回去啦。”

        随后也哈哈起来,笑得书香鸡皮疙瘩落地,幸好妈挨着他,不至于脸红脖子太粗,露出丑态。

        下车后,老二丁看了看表,渍了两声后,面对着妈说六点多了,说完事还去云燕吗。

        这话立时让人警惕起来,仿佛有啥不可示人的东西在等待揭露,而操刀手就是书香本人。

        “吃完饭不得九点,明儿吧。”书香这边正暗自踌躇,灵秀已然笑着挽起他胳膊,“我儿子要去。”

        “你都不去,我还干吗介??”

        灵秀抖肩朝挎着胳膊的人儿“哎哎”两声,这才知会丁孝昆和一众同事,说你们先进去,打个电话随后就来。

        雾越来越大,跟脑袋上架个喷壶似的,地上也已隐隐浸出水汽,门口亮着的灯都由昏黄变成了惨白,向外四散着。

        “又没说不去,也没不让你去。”紧接着,她又说:“拿根绳子绑上妈吧,以后就摽你腰上得了,省得老嘟噜脸蛋子给我看。”

        书香说哪嘟噜脸蛋子了。

        灵秀说打来了就没好气,跟盯贼似的。

        “没有。”

        “还没有,以为妈不知道?跟谁较劲呢,啊,我看以后也甭念书了,吃完饭就跟我上班去,我几点走你就几点走,我几点回来你就跟我一块回来。”

        书香给说的脸红憋肚,召了声“妈”就不知说啥了。

        “臭缺德的,还真知道。”

        灵秀捶过去一拳,说以前还识逗呢,这会儿是说急就急,也不怕人家笑话,“磨磨蹭蹭的,还不打电话介。”

        荚豆眉扬了起来,支闪的向上挑,嘴角也微微噘了起来,还哼了一声。

        书香就朝她笑,说以后不这样儿了。

        灵秀“呸”了一声,说驴脾气上来还记得住,伸手掐了过去。

        抱握着妈的小手,书香跟踩了棉花似的,晃悠起来。

        “走吧妈,别在外面冻着了。”他说。开门往里,看着妈款款而行紧绷的屁股,他有种掐两把的念头,明知这个时候不该多想,却总忍不住瞟上两眼。

        还想借着电话让娘劝劝妈呢,结果妈说你打,说这样一来也好有个托词,努起嘴来,说要不真就玩疯了,“妈打也行,那你得跟妈保证。”

        书香说保证啥,盯着妈内红唇一阵心神摇曳,下一秒,当他听到灵秀说别嘟噜脸蛋子时,瞬间就打起了退堂鼓。

        “瞅瞅,说啥来?也不知是谁说的下回不这样儿了。”

        “切”了他一声后,她说还用妈陪着吗。书香都快哭了。

        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十多下才通,不见回应,书香就喂了起来。

        前台服务员是个姐姐,笑着问说是不是给大哥大打呀。

        书香就朝她点了点头。

        “信号不好呗。”

        可能是吧,正欲再喊,滋啦啦的,电话里头终于听到声音。

        “啊——”竟是这么一声,愣了会儿才蹦跶出一个字,“谁?”有气无力。

        没办法,书香只好连喊三儿,感觉自己就像《笑傲江湖》里头陷在染布坊里的许冠杰。“我晚点再过介——”他说,登时招来不少人侧目。

        奶声奶气就夹在哇哩哇啦中,又是几声“啊”,也可能是“嗯”,估计也是知道信号不好,或者是怕对面听不清吧。

        于是,应答中,书香说这回听见了。

        “儿子啊,娘嗯,又没少喝。”鼻音略重,好像还伸了个懒腰——这么说也是因为电话里拖起调子又“嗯”了一声。

        “几点了……天是不是黑了……让你大支人去接你。”

        冗长饱满又带着股酒醒后的迷糊,断断续续而且忽高忽低,有那么会儿,书香认为这是一盘没录好的磁带。

        他说这到底喝了酒多少呀,重复的同时,朝一旁的服务员姐姐笑了笑,随后又自顾自说了句这什么鸡巴信号。

        “跳累了,嗯……等电话前儿喝了点酒,结果,回房迷糊了就……嗯,可不许笑话娘……”当然不能笑话了,但时断时续却令人心里异样百出,尤其是在奶腔穿过话筒呼喊过来时,像外面的浓雾,湿哒哒的,“你吃饭没?不如上这边吃来,楼上开的自助……”

        书香说现在就从饭店呢,去也得吃完饭,“你吃饭没?”

        可能才刚内通呼喊耗尽了娘身上所有气力,愣了会儿她才哼出来——像是撒娇,也可能是信号本身原因,说出坏蛋时她竟笑了起来,说这会儿根本就不饿,也不想吃。

        “那,那就等你电话。”回声未落,娘这个字便也打电话里漾了出来,蜜似的黏糊,“娘啊,等你来玩,啊……”

        ……

        知道丁孝昆能喝,不想这么能喝,也不知晌午喝了多少,就这会儿,他又喝了两杯白酒。

        妈内边一直在陪着,书香就偷猫掐了掐她大腿。

        灵秀含笑,凑到儿子脸旁咬起耳朵,说是信不过妈吗,随后说你就别喝了,一会儿不还得去玩呢。

        纤纤玉指搓着酒杯,拾起来后,轻启朱唇,瞬间杯子就见了底。

        也不是没见过妈醉过,不过却始终不知道她酒量,喝到最后,脸虽红了,身子却始终稳稳当当,起身也是稳稳当当——尽管如此,尽管妈闪身抄起背座上的大衣,书香还是照着屁股上托了一把,刹那间,都能感受到内股韧劲和弹性。

        绷得真紧。

        妈说戴好围脖,书香就把围脖拾了起来。妈说戴上帽子,书香就把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妈说还行不行时,已经披上了大衣,都开始系扣子了。

        溜桌的相互搀扶,门都找不着了。

        是老二丁结的账,还问众人都行不行。

        年轻的嘴里含着热豆腐,不知说的是啥,上年纪的摆起手来,做着深呼吸,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把门给小的们打开了。

        来到外面,风一嗖,已经有人开始吐了。

        老二丁开口,说这不行啊,还得练呀。

        妈跟老二丁说明儿听她电话,说完,才面向书香,“你去吧,妈明儿再去。”

        书香就摘下围脖给她系在了脑后——一捋青丝,妈当初的短发如今都披肩了,“坐车回去吧妈。”

        “咋?还怕妈丢了?”

        她约了约领口,缠着围脖朝后一甩,脑门便抵了过去,“还是儿子疼我。”

        离那么近,酒气又那么重,书香却半点反感没有,还伸手搂过去环在了她腰上。

        灵秀忽闪着杏眸说干嘛,咋还老撒贱儿啊,“十八了都,比妈都高出半头了,还长不大。”

        低头看了看,瞬间就扭起腰来,逮住书香手就掐了一把,“臊不臊?臊不臊得慌?”

        又噘起嘴来,说哪能儿女情长,顿了顿,她说怎老往内方面想呢。

        “丁主任,你还不上车?都回家吧。”

        扭过脸去喊了两声,叮嘱完,又交代书香,说顺道送送你二大爷,“记着到那给妈来个电话。”

        书香看着身前内粉扑扑的脸,看着内汪起一潭春水的瓦蓝色杏眸,叫了声“妈”,他说儿子爱你,真的爱你。

        灵秀说傻样儿,轻咬起嘴唇,还微微挑了下眉,继而便垂下眼角,“又干嘛呀,还不上车。”

        “妈——”喘息之下,书香就把灵秀嘴堵上了。“呜……行啦行啦,不怕人家笑话。”灵秀皱起眉来往外就推,说再胡来妈就不理你了。

        送完老二丁回家,车里就只剩下书香一个乘客了,他给司机让了根烟。

        司机没喝酒,穿梭在浓雾中,他说这些人里属你妈最能喝了,真就没见她醉过。

        书香说是吗,眼前闪现出灵秀拧眉嘟嘴的样儿,他搓了搓脸,随后又舔了舔嘴唇,似乎上面还残留着某种回味。

        不知走了多远,直到汽车停在一片亮闪闪的开阔地。

        门口张灯结彩,光灯笼就挂了两串,又大又圆还红,还不算门匾上的彩灯。

        红绿相间,云燕俩字嵌在彩灯里,闪烁不断,仿佛悬在半空里的蛇。

        门里屏风上印着卡拉OK,歌舞滚轴等闪光字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呢。

        跟司机道了别,欣欣然动感旋律中,书香就直奔前台而去。

        服务员正低垂着脑袋跟着哼哼,“tonight's the night we're gonna it happen……”书香就朝这小哥“哎”了一声,说找杨书记时,对方白了他一眼,一句你谁呀作为开场,眼角挑视,嘴角也扬了起来。

        书香愣了下,很快又笑了起来,解释说自己是杨书记的侄儿,烦请对方给看看人在哪呢,没忘打兜里把票掏出来,以示自己并非是来蹭吃蹭喝的混子。

        对方说最低消费三十,看没看摆在柜台上的票不知道,却嘟哝起来,说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呢,是不是个脑袋就跑来认干亲,还说书香怎不说是杨书记儿子呢,不更好使。

        书香倒没生气,说差不多吧,看对方愣了下神,他笑着说:“真的内,他我亲大爷,不信问你们这儿的经理。”

        服务员一脸疑惑,喊了声红还是啥别的名字,没多会儿,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红色裙子的姐姐便打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酒柜上放着咖啡饮料和一些不知名的酒水,琳琅满目,冰柜上面贴着鸟巢冰激凌的彩印,一旁还打着广告,什么丝宝女士紧身袜,束身超弹袜,插空还辅以女性海报做起了噱头——竟是电影霹雳舞里的女主角凯莉,穿着比基尼,油光锃亮,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不是张蔷呢。

        正踅摸,男服务员的脸上便露出了微笑,“是杨哥儿杨书香吧?”

        书香“啊”了一声说是,至于杨哥儿,他说这就算了

        “哦,误会误会……”跟女服务员耳语啥不知道,但变化之快却令人咂舌,边说还边抄起对讲机,这么一通点头哈腰,倒把书香弄得拘闷起来。

        可能也就几秒,走廊里就传来呼声,紧接着就有人叫杨哥,等书香拐过去时,许加刚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念叨你半天啦。”这货形如鸭子,晃晃悠悠,声音也是,“就等你了。”

        走廊两侧门口处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女的,不过身上穿的却都挺正规,红马甲红裙子,还自带笑容,给嵌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一照,仪式感还挺强。

        也规矩,伸手做着往里请的动作,欢迎嘉宾似的。

        就是在这片明艳的光亮中,书香走到紧北侧尽头处的。

        正不知在哪个门里,许加刚说都在里面呢——也不用侍从搭手,主动就把门给书香推开了。

        屋口处很暗,深处给聚光灯一照却又变得亮堂起来。

        齐腰粗的灯柱钉射在背景墙上的黑幕上,登时破开一道白光口子,白是真白,耀眼的白,黑也越发闪亮,紧紧裹着内团白光。

        顶上两个彩球在转,拖起尾巴来,或红或黄的光点像一团炸裂的波,迸发而起缠在光柱中四散游荡。

        功放里正放着《纤夫的爱》——于文华在盼日落,往高音上挑时,声音柔美动听,她唱的是“让你亲个够,噢——”这下,连模糊的地板都浸润在一片水波中,淙淙流淌起来。

        好像还有几个暗间,往右又开了一道门后,书香就看到了杨刚。

        大爷面南背北,脸上带笑,精神头看起来也挺足。

        “来来来。”停转间,大嗓门一如既往,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等你半天了都。”

        书香朝他呲呲一笑,说倒想快呢,外面又大雾啊,这还紧赶慢赶呢。

        除了丁孝宇郭洪亮还有许建国,其余大部都不认识。

        打过招呼,他笑着告诉杨刚,说喝了点酒,要不早过来了,而后问大爷吃饭没。

        “几点了不说。”杨刚笑着,捋起牌来看了看,又扣在了桌面上,朝后指了指,说有水果。

        然而不等书香去拿,果盘就打书香身后端了上来。

        西瓜片码的挺整,还有樱桃,充当侍从的自然是许加刚。

        书香这才留意,这货身上穿的是睡衣,确切说应该是浴袍,像是刚泡过澡,脸上一片紫红,还齉声齉气地说湃湃火。

        大冬天湃什么火,不过书香还是把果盘接在了手里。

        他捏了一个樱桃,挺甜,凉荫的,就又捏了一个,给杨刚送进了嘴里。

        “你妈内?”

        “太晚了,我妈说明儿再说了。”

        说话间,书香把果盘放到了桌子上,示意打牌的来吃水果,随后,认识不认识的、会抽不会抽的都在他掏出香烟后,依次被让了一遍,末了,才轮到自己。

        嘬了口烟,也该说点想说的话了,就面向二嫂子的父亲丁孝宇,“丁大,我丁娘呢,家走了是吗?”

        丁孝宇说没有,说今儿说好都不走的,看他一脑门汗,招手让门口的侍应把冷饮给拿过来。

        书香说不用,说楞会儿还得出去呢。

        丁孝宇“咦”了一声,笑着说没在外面跳舞吗。

        书香摇了摇头,说外间空着呢。

        丁孝宇说刚才开门时还听唱歌呢,兴许这会儿也打牌去了吧,说完,还扫了眼许加刚。

        后者说可能,也许,没准儿这会儿都在聊天呢。

        他也捏了个樱桃,脸一扬,滋地一声嘬到了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惯性使然,后退两步,整个人就瘫在了沙发上——闷噗声过后,这货颠起腿来,跟踩了电门似的,于是话又在电门里泄了出来,“吃完饭回来不又跳了一气,也可能都回房按摩去了。”

        说完,打茶几上拾起了箭牌,从中抽取了一支——精致且通体泛白的香烟便被其夹在手里,随着火机“嚓”的一声,在涌起的火苗中,香烟燃了起来,一团白雾也随之喷吐了出来。

        丁孝宇说散场内会儿几点,说他丁娘不还问来着吗,脸便转向了亲家。

        杨刚说五点还是六点,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

        他把牌掀起来,左右照了照,说到“杀锅”时,就把海里堆彻的钞票搂了过来。

        “听说上午表演节目了,下午还踢球来着,累不累?”还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侄儿,也就是书香的身子,“累就先去泡个澡。”

        书香说还行吧,这时,杨刚告诉他,钥匙在大衣兜里呢,还朝后面的衣架指了指,于是内件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便被书香看到了。

        “连看看你娘醒没醒。”

        书香说你们晌午都喝了多少。

        杨刚说晌午吃饭也没喝多少,笑着环视着在场众人,说来这边喝多少就不清楚了,“兑着喝的,最少是一杯,你娘也没超过两杯。”

        摸出钥匙揣进兜里,书香说打电话内会儿听她还迷糊呢,似醒非醒的,电话信号又不太好。

        “信号确实不好,你娘又是睡着了被叫起来的。”杨刚说散牌之后就都去二楼就餐了,内会儿他刚好就在屋里,还给云丽端下来一盘牡蛎呢。

        书香问他,说二楼也给改了?

        正这时,身后传来的嘎嘎声就把话抢了过去。

        “就一楼没怎么大改。”

        鸭子还挺门清,说游戏室都挪地下去了,他说换了一水儿新机子,他说都试了,尤其摩托,他表示,骑着还不错哩。

        也是这时,许建国也言语起来,他说:“尽顾着一个人玩,也不说叫着你杨哥。”

        “叫了,能不叫吗,当时他踢球呢,抽不开身。”

        许建国边续钱边配牌,念叨了一声“刚子”后,他说今儿你点儿还够兴啊。

        看了眼杨刚手里的牌,确实够兴,书香就抱起他肩膀,说先玩着,“得给我妈回电话了。”

        大爷好像要说什么,书香说一会儿还回来呢,随后朝众人客套两句,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拉开房门时,激射而来的色彩携裹着另一道柔美便一同闯进视线里。

        “女儿家的个心事呀,赛过了雪里白……”不知是不是耿莲凤唱的,反正不是韦唯。

        整个舞厅都在摇晃,那五颜六色不禁让人想到年三十晚上投向夜空里的礼花弹,甚至一股股火热都在这份激情中迸发出来。

        “杨哥。”又是许加刚,嘎嘎嘎地,鸭子般晃荡出来,“我跟你去。”

        说了句“不用”,书香又道:“还用你照顾?”

        径自走了出去。

        来到柜台前,之前那个说风凉话的哥们立时勤快起来,给倒了杯饮料后,表示之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紧随其后,他说今晚消费免单,可能也觉出这话令人怀疑,于是又加了一句:“经理交代,说全场消费免单。”

        就这瞬间,书香竟有种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的赶脚。

        他看着手里的可乐,正想问对方电话在哪打时,大爷竟追了过来。

        “刚才尽顾着打牌了。”还把一打卷好的百元大钞给书香揣进了口袋里,“今儿个大手气不错。”

        书香说要钱干啥,说为这个还专门跑出来,可真有你的,又把钱掏出来给塞了过去,“我妈该说了。”

        “是出来解手的嘛。”

        杨刚解释,手底下拦着侄儿,说这是喜钱,扭过脸支唤柜台里的服务员,笑着说没看见汗都脸上挂着呢吗,还不把冰激凌给拿出来。

        转回头说把钱收下,持大哥大拨通号码就给书香递了过来,“大也得跟你妈说两句呢。”

        门外雾气昭昭,空气倒是不错,见他没穿外套就往外走,书香说进去吧,再冻着。

        杨刚说这还叫事儿,示意侄儿伙计接听电话。

        书香对着话筒喂了两声,电话里的人问他跟谁说话呢,书香说跟我大啊。

        电话里就“嗯”了一声。

        书香抬起脚后跟撵着地上的沥青,说明儿你早点过来,电话那头又是一声“嗯”,他就也“嗯”了一声。

        还想再说点啥,比如拔掉分机电话线,比如已经把老二丁安全送回家了,比如今晚预计通宵,同时,也希望妈能跟他说点啥,却都在一口可乐中变成了咕咚咚——喝得有点紧吧,哆嗦之下他“哈”了一声,打了个饱嗝。

        妈问他咋了,书香说可乐有点剌嗓子,妈说那就别喝了呗,大冬天的。

        书香说这汗还没落呢,虽说而后讲了自己戴着帽子呢,不过心里内团火却蔓延开来,瞬间烧遍全身,以至于四下乱窜,呼吸都有些紊乱,“也不知晌午喝了多少,都连上了,沏点茶水解解吧妈。”

        “儿子是大了。”

        书香吸了吸鼻子,问她几点到的(家)。

        妈说也是刚进门,这会儿正打水呢,惦着泡泡脚,“你也泡个澡吧,出了一身臭汗呢。”

        想跟她说一会儿就去,然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他知道,只要踏进内个屋,只要见到娘娘,上肯定是免不了的。

        妈说咋,还生气了。

        书香说没,挺高兴的,真的挺高兴,“你要是过来就更好了。”

        “大了也,还老让妈陪着?是不是?”

        沉淀了会儿,妈又说,“过了今晚就十八了,成年人了,以后妈就不深管你了。”

        叫了声妈,书香说晚上跟娘睡,终究还是把心里话吐露出来。

        妈“嗯”了一声,她说:“这还用告妈,你娘不早就说安排好了。”

        “妈……”召唤着灵秀,书香又吸了吸鼻子,正要说点腻乎人的话时,电话内边像是猜中了他,说妈知道,都知道。

        她笑着说何必非要讲出来呢,说起五更睡半夜不都坚持下来了么,“还有啥是不能克服的,对不对?妈相信你,也会一直这么陪着你。”

        一口气说得书香都没话说了,只好哼了一声,说妈你别撂,我大想跟你说两句,随后转手把电话递给了杨刚。

        “怎还家走了呢?”

        杨刚说,“继红也来了,还说你跟孝昆一块都过来呢,结果……”结果身上就多了件羽绒服。

        他笑着看了看侄儿,他告诉灵秀,说是下午三点多过来的,开始也是跳舞,后来就改自由活动了,“你嫂子她们五点多撤的……是,三儿打电话内会儿在屋里正晕乎着呢,连饭都没吃,说不想吃……我心说楞会儿你们还不过来吗,结果又俩来小时……可不,都在这儿呢,就差你了。”

        随着一声“明儿可早点过来”,一句“跟你妈再说两句”,电话就又塞到了书香手里。

        以为妈会说些诸如“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再不济也是“听话,别添麻烦”这类嘱托,不想妈根本就没提,或许应了她那句“妈就不深管你了”,她说的是去玩吧。

        停顿一两秒,她说咋还不挂电话,骂了句臭缺德,她说妈喝多了可不光骂街,还打人呢,“谁叫你是我儿子呢,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要不就甭跟我过。”

        “啥?”

        “过日子。”

        “以前你就这么说他的。”

        “贫嘴,好了好了,妈还得洗脚呢。”

        撂了电话,书香说怎没看见郭涛呢。

        杨刚把羽绒服递过去,说六子吃完饭就走了,没准儿这会儿正玩呢,管他干嘛,拍着书香肩膀说走走走,进屋吧。

        屏风有点丁字路上老槐树的味道,就是闻声不见人。

        被大爷搂着,他说要是饿了就去二楼,要是实在懒得动弹,屋里不还有牡蛎呢,打电话让人给送也行。

        打前台拿起冰激凌,给书香塞到手里,指了指屏风后面,说这儿也能跳舞,而左面的走廊也在这个时候被他点出来的,“还是把角内屋,去吧,大也该回去了,要不内帮人又该吵吵了。”

        舞厅里正放杰克逊的billie jean。

        书香说你几点过来。

        杨刚说不好说,而后说屋里有床,到时你们先睡,就甭等他了。

        书香说烟斗在你身上呢吗。

        杨刚说车上那,掏出钥匙,说是要给大续一袋吗。

        书香笑着摇起脑袋,说这回可不给续了。

        杨刚说那就大给你续,打车上把烟斗拿了出来。

        书香抢在手里,重复着,说你几点过来吧,要是早的话,还能给续一袋。

        杨刚指了指墙角,走过去,借着汽车挡着解开裤带,表示这真不好说,他说估计散场可能时间也不早了。

        书香说这叫什么话,扔靴子还留一只,走过去也跟着解开了裤带。

        杨刚说不太晚了吗,怕吵着你们。

        书香深吸了口气,说得,“还说给你续一锅子呢,我看你也甭抽了。”

        哗哗哗地,他说回去就把门锁上,谁叫也不开,“反正钥匙在我兜里呢。”

        走廊空无一人,灯很亮,门很红,彰显着一股说不清的喜庆。

        宽敞通透的门口已然改成了半封闭式的玄关,左侧墙上嵌着一整块衣镜,下面摆放着几套叠好的浴衣;右侧靠墙摆着长沙发,除了手包,上面还散落着一条健美裤,与之相对的则是衣橱,晾衣杆上挂着一件黑色裘皮大衣。

        地上摆着黑色亮面高跟鞋,一立一躺,奇怪的是,立着的内只鞋里竟团着一条肉色丝袜。

        连裤的。

        书香把帽子放在了沙发上,羽绒服则挂在了晾衣杆上,既然屋都进了,那就脱吧,于是他就脱光了。

        袜子上散发着娘的体味,拾起来给她放在了沙发上,拿着烟斗,里面也是一片透亮。

        窗子上都拉上了油布帘,西南角长条浴床上泛着亮光,不知是水还是油或者别的什么,白色浴袍就躺在边角上。

        泡池里冒着热气,水光潋滟,浮晃出一道道亮光。

        相隔几米靠北的是桑拿房,木门敞着,里面一片透亮。

        整个外间都空荡荡的。

        北侧换衣间的门也敞开一道口,透过缝隙,书香看到了西侧电视架上的彩色电视机,又大又方,就是不知是不是二十五寸的,其时画面静止,陷在一片蓝光中。

        录像机旁立着一盘影带。

        张曼玉趴在王祖贤身上,不知看啥呢,可能是在看青蛇,因为二人面前就是内两个草绿色瘦长体。

        里面也有沙发,斜对着门口,上面扔着一件紫红色旗袍,加绒的,也不知是不是二哥结婚时娘穿的内身。

        散落其上的还有文胸,经壁灯一照,肉不几的香槟色便以一种饱满之态呈现了出来。

        小茶几上放着盘牡蛎,有两个是敞着盖的,不过里面的肉已经被挖吃了。

        紧挨着的是一瓶被喝了一半的XO,因为上面标着的就是“XO”,肚大透亮,渗着血红。

        高脚杯也透亮,里面貌似还有两块指甲盖大小的冰。

        和北侧包房一样,屋里也开着空调,随着进身门里,藏在门后面的床便暴露出来,而躺在床上的人自然也在这个时候闯进书香眼里。

        人更应该说是趴在床上,尽管屋内光线暗淡,被角下面露出来的内对穿着白色裸带高跟鞋的脚还是很快就被辨认出来。

        书香说连鞋都不脱啊。

        插上门,凑到近处抻起被角,缓缓撩开时,除了酒气,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骚。

        他吸了吸鼻子,嘴上叫着娘,抑制不住地捋着两条长腿就又推了推云丽——他说该醒醒了,然而娘并未回应。

        腿连同屁股,被一条暗光色丝袜紧紧箍裹着,手感不错,又热又潮。

        和下身一样,上面也是啥都没穿,因为缎子面似的脊背上一片油亮,肉汪汪的,书香还以为也裹了条丝袜呢。

        正琢磨,身子底下晃了起来,先是哎了一声,而后道:“累死了都。”

        气息悠长,还打了个哈欠,书香这才发现,原来娘两只手都担在了脸上,难怪呢。

        他搊扶着云丽,也不知身上裹的是啥,待她翻过身子起来活动时,他眼珠子都直了,他说穿的是啥呀。

        娘胸前两个肥挺挺的奶子在纱衣里来回乱抖,奶头跟猫眼似的,只这会儿,他鸡巴就敬礼了。

        云丽眨着惺忪睡眼问来多会儿了,书香告她说都来半天了。

        看她浑身酸懒还未全醒,脸上也是疲色一片,书香说瞅你这迷糊的,发绳怎都箍脑门上了,“鞋也不脱,饭也不吃了?啊?”

        云丽吧唧着嘴,伸手摸向脑门,嘴里“嗯”着,扯掉发绳,说不想吃,绵声细语之下,奶腔都拉起了颤音,“来多会儿了?”

        “刚不都说了么,来半天了都。”

        书香说不饿不也得吃吗,指了指下面茶几上的牡蛎,说又都给拿来了。

        云丽耷拉着脑袋说真不想吃,吧唧起嘴来说这会儿就是渴,伸手捋起胸口时,内对饱满肥沃的奶子便在若隐若现中颤了起来。

        书香说醒醒盹,抱着拢起内头乱发,愣了会儿才起身下床,没找到水,就把可乐给她递了过去。

        返回身坐沙发上,打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两根香烟,如同以往,搓捻着把烟丝续到了烟斗里。

        脚脖子往大腿上一搭,点着烟斗嘬了一口,问娘行吗还。

        云丽“嗯”了一声,说睡懵了都。

        书香说可不。

        云丽打床上鼓秋下来,说你妈来了没。

        书香告她说明个儿过来,看着娘晃悠着身子走到近前把可乐放在茶几上,丢下烟斗后,他倾起身子顺势一搂屁股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云丽说黏糊糊的,得去冲个澡了。

        书香说冲啥冲还,几时冲不行啊,搂住身子就是一通横胡撸。

        云丽轻喘,笑着说硬成这样儿了都,难怪不让娘去冲澡,攥着鸡巴说那就给娘点根烟吧。

        嗅着云丽身上的味儿,书香说不都已经点上了,他说就抽你手里这根吧,隔着纱衣摸起胸前内对乳肉,拱起脊背时,人就给他推了起来。

        他说旗袍是二哥结婚时穿的内套吗,娘媚眼如苏,“嗯”了一声。

        亲着云丽的脸,他说二哥结婚前儿,穿的是这鞋吗。

        云丽说是内双黑色的,还扫了书香一眼。

        并非是说白色不好,忽明忽暗的,其实白更增色,更能衬托出这两条长腿的肉欲,书香说是不是该来了,咋没见你戴卫生巾。

        云丽说哪有那么准的,搂住书香脑袋说不用戴套了,戴着不舒服。

        既然这样儿,书香就把她推倒在了床上,交缠中,狗鸡被小手揉着,娘说来吧,对准了穴口。

        只觉身下湿漉漉的,书香“嗯”了一声,屁股一沉就插了进去,抵在阴道深处沉顿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