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坐在地毯上提出拥抱请求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转过脑袋开始正视我了,湿湿的红眼圈苦兮兮地朝我望着,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都看过文章了,他现在很清楚怎样的表情对我有效了,他是在表演吗?
抱一抱,身经百战的我一听就知道,这套动作一做必然是要指向分手炮了,我想起分手前的那个下午,我是如何因为感到他在用“性”拿捏我而悲哀到留下珍贵的眼泪,现在,他又回到这个客厅,在我经历了一个月的无性生活以后,这个男孩提出要跟我抱一抱,这种诱惑不扼杀在摇篮里那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我说,“不行。”然后接着又转过头去面对旧空调。
他没有走过来,他从不会反抗我说的话,我最近察觉他害怕我害怕到了听不懂我说话哪一句是开玩笑的地步,于是他还坐在那里,又开始讲起自己的委屈,他说,“你说的吃脆骨那一篇,我也看了,我想到我自己以前……”说到这里又卡住了,他又开始哭了,我转身恢复葛优姿势看着他以示对哭泣的尊重,这次他抬不动脑袋了,低着头用手抹完左脸抹右脸,“我以前也是很傲的一个人,我也不会吃别人的剩饭,甚至我爸我妈的剩饭我都不会吃,我后来发现人只有在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一点嫌弃的感觉都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就是觉得既然有脆骨,你也不吃,我又爱吃,我就吃了,我根本想不到这样做也会被人说成那样。”
说完这段,我才回忆起来写过的那些具体的事,我想起那么多的言论全是带着严格的审视去评估他的自尊感,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那么多东西对这个23岁男孩的冲击根本是我无法想象的,而他看完之后对我做的事居然是带着猕猴桃来找我。
他哭啊哭,哭累了又静止了看着窗帘,“你说我浪费早餐,把小笼包扔了,可是其实那天就是我真的没胃口了,实在吃不下了,我看完文章明白了,可能你对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有偏见,那他不管做什么,都会惹你生气,都是错的。”说完哇哇大哭,由于一直坐在地上,所以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我也终于忍不住了,很想跑过去抱住他,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心愿,只是他是盘腿坐在地上,我思考了一下我过去要以什么姿势才能抱住他呢,坐到他腿上?或者跪在他侧边?我想象了一下,感觉都不太舒服,于是我居然说了一句,“别哭啦,过来抱抱吧。”说我立刻感到,我居然是这么冷酷的女人,我都佩服我自己。
他没有过来找我抱抱,而是接着哭,“我也不知道我们交往也给你很多压力,你对家人也很难交代,我也看了你说的,我的条件很差,我跟我妈妈相依为命,包括你爸说的,我也都能理解。”我听完这段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也写得太多了一点。
后来复盘的时候,我才发现,我16年就跟闪闪纠缠,6年来写了闪闪100零几篇,而我跟他在一起满打满算才一年,已经写了110多篇,每三天就要为他撰写一篇。
说到现实问题以后,他不哭了,又安静住了,然后又转过脑袋张望我,他的这一双大眼睛毕生也算是被他充分利用了,我一看就明白,他在观察我刚才说的来抱抱还有没有效,于是我张开了双臂,我说,“抱抱。”
皮皮是缓缓站起来的,我猜想他的腿没准都麻了,他站了一下以后,才小跑到我怀里,他一下子很紧地抱住我,脑袋在我耳后,于是我收紧双臂箍住他,那一瞬间,他爆发了,真正的哭泣爆发了,倾泻出来,他全身变得软绵绵的,用耳朵使劲贴着我的耳朵,双臂很用力抱着我,这是与之前的哭泣全然不同的哭泣,哭泣的原因如此外显,那种思念和不舍的情绪浓烈到直接传递进我的全部感官,你能感受到,感受到这个拥抱里是分手这一个月他的想念,你能感受到他抱住你的瞬间就在为抱一会儿就不能再抱了而开始哭泣,那种不舍太强烈了,以至于直到那一刻,我才确认,我在分析种种的动机和目的,揣摸他的居心,而他拿着猕猴桃来找我也许只是单纯因为爱我。
他伤心欲绝地哭了很久,把我右侧的头发哭湿了大半,我猜想我们抱了也许有20分钟,我对这爱意的感受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享受,到后面的有完没完,抱着太热了,他全身都在发烫,抱到后面我呆呆地盯着贴在墙上的戈达尔逐渐开始放空了,他慢慢开始哭够了,不哭了,下巴抵在我肩膀上一抽一抽的,接下来,他就开始用脸蛋蹭我的耳朵,我没有躲开,于是他又往我脸蛋上蹭,他的一切行为都越来越像小狗,蹭一会儿,用距离我三厘米的大眼睛看我一会儿,眨巴眨巴的,接着无声无息地继续在我脸上左右蹭,气氛逐渐不对了,我用一切理智说出了一句话,“行了,抱完了。”
他又恢复刚才的拥抱姿势,口里说着再抱一会儿。过会儿又在我脸上蹭,边蹭边观察我,我有点失去抵抗了,慢慢他开始用鼻子蹭我的鼻子,我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发现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在看我的嘴唇,紧接着我感到他鼻腔深沉的呼出一口气,热热的,喷洒在我嘴边,这口气吸下去以后我就知道完蛋了,我开始别过头去,他又把脸凑过来,我又往右边别,他又静悄悄凑过来,接着,他开始用嘴唇往我嘴上凑,我象征性的左右摆脸逃避这种亲吻,他于是用一只手固定住我的脑袋,在一片安静之中开始亲我,熟悉的湿润柔软的舌头和肉嘟嘟的嘴唇,我自我安慰说,送上来的回头炮,不打白不打,打完再说吧,只是没想到,这根本不是我脑海里那种美妙的回头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