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山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从老家回来还没喝杯水呢，就被一个电话吓得魂飞魄散的瘫地上了。
“老婆，派出所要抓我，说我诈骗，怎么办？你得救我啊，老婆，我不想坐牢！”
诈骗！你不是回老家给婆婆看病了吗，怎么成诈骗了？
李文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出了缘由。
我们都是陕西农村的，国家政策好，为了补贴农村看病难的问题，实行了合疗补贴。
国家出一部分，农民自己再出几十块钱，就可以管一年的看病，小到感冒发烧住院，大到癌症治疗，都有合疗补贴。
我跟李文山户口在老家，自然那合疗每年都在交着，虽然从来没用过。
这次李文山回去陪婆婆看病，事情就那么巧，弟媳妇的双胞胎也提前生产，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
李文山也高兴，可弟弟一句话把他说得高兴不起来了。
“哥，医生说双胞胎可得双份钱准备，人家一个剖腹产花四五千，咱这俩个还不得一万多，所以这次妈的病就麻烦哥你多担待了。”
“合疗不是也补贴七八千块吗？”
弟弟不好意思，原来弟媳妇嫌花那钱没用，都两年没交了，本来算着坐月子是七月份。
他们就准备六月份再交合疗预备着，谁知道孩子提前就来了。
这些话听得李文山差点骂娘，这比他还会省。可骂了也不顶用，怎么办？
本来就心疼钱的李文山冒了个坏主意，直接让弟媳妇报了我的名字住了院，反正只要不说谁有那闲工夫调查？
本来一切都安安生生的，可事情就那么寸，偏偏就赶上人家卫生督察组在医院临时抽检了。
弟媳妇心虚几句话就被炸出来了，这下出事了，弟弟不顶事直接把李文山这个当哥的推出来了。
看着李文山那怂样，我真想踢一脚，这死男人一天天抠门的糗事也太多了吧？
去年夏天，李文山刚出差回来就被单位领导找上门，说是接到酒店投诉。
他在入住酒店走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人家酒店一套水杯。
你说说这不是手贱吗？
幸亏他们那单位跟人家酒店是长租关系，领导好说歹说硬是把事情压下去了。
赶紧通知李文山把酒店的水杯快递回去，还要给人家打电话赔礼道歉。
领导临出门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
“文山呢，咱在自己家顺手拿点东西无所谓，到了外边还是得管住自己手，毕竟你代表了咱单位的门面，是不是？”
“要不是看在你是单位老员工的份上，非把你开除不可。”
李文山点头哈腰的送走了领导，往沙发一瘫长吁短叹的：
“你说说他们在酒店拿毛巾香皂拖鞋怎么没人找上门，我就拿了套水杯还揪着不放了！”
我真想把手里那杯水泼他脸上去，要不是你贪小便宜人家能找上你？真是委屈死了，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爱算计的男人！
我跟李文山是大专同学，快毕业才凑成了一对苦哈哈的小情侣。
俩个人背后的家都是正儿八经农民阶级，能让我们顺顺遂遂的学点手艺，走上社会饿不死真就是不错了。
根本不用指望再给添砖加瓦的买房买车，当然我们清楚这点也没奢想过。
所以确定关系后，我和李文山一心一意地为自己的小日子奔波着。
那几年真是苦，住在只能放下一张床的地下室里，盖的那被子捏到手里总是湿漉漉的。
生活不容易，挣得钱更舍不得乱花。
所以，在存钱这方面我对李文山简直是甘拜下风，他是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揣进腰包攒起来。
平时上班，洗的涮的单位有福利每月按时发，穿的我们俩基本一年到头都是工服。
平常也不逛街，所以除了偶尔碰上的随份子花的多点，最花钱的地方就是每周休息那天的饭钱了。
可就是这一顿饭李文山都是早早有计划安排，一天都是清水煮蛋，鸡蛋也是提早从单位拿回来。
每周四食堂是米饭，每人再配一个鸡蛋。
李文山排队第一个先领了，顺便再跟食堂师傅指指，那是我媳妇，顺便把她的也领了。
等到排队人多了，李文山再指使我去混水摸鱼，排队再领一次。
我脸皮薄，每次被他催着领鸡蛋时，都低着头不敢看法鸡蛋的。
人家放一个到饭盒，刚要转身走，李文山就在一边喊，老婆把我的捎过来。
时间一长，食堂师傅摸清了我们的套路，不给了，甚至管食堂的师傅还专门盯着李文山。
为这事李文山还给领导写纸条，说是食堂不人道，职工吃不饱饭。
最后事情一调查，大家都知道了事情内幕，不过倒也没人笑话。
还都转过身安慰我们，谁年轻没吃过几天苦，好好努力就过去了。
后来工资上来了，我们俩生活不仅慢慢提高了，还在不知不觉中攒够了买房的钱。
说实话，当把买房首付款一交，一脸微笑的售楼小姐说恭喜你有家的时候。
我心里是激动万分的，那一刻我对生活太节俭的李文山一下子没有了怨气。
李文山成了他那些亲戚里，第一个在省城买了房子的人。
扬眉吐气自然不必说，可慢慢的他那些更过分的习惯我受不了了。
比如，试吃。
我们住的那个城市经常有特色美食宣传，而且商家为了搞宣传，都是在广场超市人流量多的地方发放试吃劵。
你说别的人没事了试吃，就当尝尝美食换换口味，可到了李文山这里，那叫请客。
那次为了迎接五一假期，五十多家商家联合又搞了个试吃券发放，刚好就在单位门口广场，李文山凭着一张好嘴硬是要来了两张试吃劵。
我笑他没事闲的，弄那票干嘛，他嘿嘿一笑。
你不是刚好生日快到了吗？咱们就把那天当提前过生日了。
看着他那一脸算计样，我甩下句，“才不跟你去丢人”，自己回了房间。
结果到了试吃那天，他硬是拉着我一起去。
在那些店铺的试吃摊前，李文山那叫一个丢人现眼。
自己一个劲往嘴巴塞不说，还不住地往我手里塞，周围人那眼神没笑死我们。
看着扶墙回家的李文山，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贪小便宜到这种程度，也真是登峰造极了。
所以对他这次拿合疗本乱用的事情我也见怪不怪了。
跟他过了七年了，凡是只要跟钱沾上边的事，李文山可以说是绝不手软。
我气得直骂他活该，还跟他说了狠话：派出所前脚抓你走，后脚我就离婚改嫁。
一听这话，他还觉得委屈了，说我日子过好了就把过去的苦日子忘了，而且还给我娘家妈告状说我嫌弃他舍不得花钱要离婚。
娘家妈电话里一顿劈头盖脸骂。
“燕，你说李文山咋对不起你了，你一天冷眉冷眼的甩脸子给谁看呢？”
“你说说一个大男人一天天舍不得花钱还不是为了你们那个小家。”
你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吃了多少苦！现在生活是好了，可再好也不能忘了以前。
闺女，别忘了自己啥情况，人家不嫌弃你我就烧高香了，好好过日子，别一天天没事了瞎琢磨。”
娘家妈意思我明白，你个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还有什么脸嫌弃人家，人家不嫌弃你就不错了。
反正好说歹说就是我对不起李文山呗。
我是生不了孩子，不过也不能全怪我。
最苦的那几年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养孩子了。
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我们还住在地下室，看着一块钱一个的试孕纸上显示的两条杠，我欣喜若狂。
李文山却是哭丧着脸跪在地板上：
“老婆这孩子不能要啊，你看看咱现在还住在这连身都转不过的鸽子笼里，孩子生了住哪？”
“还有你一怀孕就得请产假，单位里请产假只有基本工资，你吃饭都不够更别说买奶粉！”
我被他说的心惊胆战的，可不是嘛。
这样一说孩子还没出生就得跟着我们吃苦了，可要是真不要，又舍不得
李文山给他妈一打电话，说了我怀孕的事，家里倒是很高兴。
说是生吧，生了就送回老家，每月给一两千块钱生活费，他们给养着。
这几句话吓得李文山赶紧挂了电话，拿出个小本本就算，越算越心疼：
“老婆不能生啊，你看看每月两千块，咱俩小半拉工资没了，这要是一年两年可就是一个卫生间没了！”
我也被他说怕了，狠下心拍拍肚子说算了，反正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有孩子。
本来说好去医院手术，没想到李文山转了一圈买了药回来了，说是我只有四十多天，不用去医院，喝药就可以。
我已经被他的决定习惯了，傻兮兮的接过药喝了。
前两天倒是还可以忍受，到了第三天疼得撕心裂肺，那血就像水一样往下流。
李文山就在一边看着，嘴里跟我说没事没事，卖药的说第三天都是这样子，老婆你坚持下，明天老公给你买乌鸡补一补。
现在想起那件事我还直感叹自己命大，流了那么多血竟然还没死。
整整睡了三天后我又满血复活了，虽然事后李文山并没有买什么乌鸡给我补身子。
也许是那次后我再没有生过孩子，可能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这几年李文山也经常因为没孩子被老家说教，他在这个问题上还敢担着，一直跟别人说是他对不起我，害的我现在还没孩子。
可今天我和他置气不是别的，是因为他犯法了啊，胆大包天的为省钱算计到了新农合医疗报销上！
“怎么办？你说吧。”
李文山傻愣愣坐在那儿，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句完整话。
我刚要说话，他蹭的就站起来往卧室跑，一阵翻箱倒柜的又出来了，啪啪啪几个本本放到我面前。
“老婆，这是房产证，存折，还有保险，你都收好了，密码都是你生日。我这回进去了你一个人好好过，想等我就等着，不想等了咱离婚，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那些年你跟我吃了苦，本来还想着日子好了多攒点钱，上北京给你看病呢……”
哎呀，我真是要被他打败了，这男人矫情起来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不理他，翻看着存折，十万块。
我一把提着李文山领口：“你说实话，这些年你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存折上怎么那么多钱？”
李文山还没从慷慨就义的情绪中走出来，哭丧着脸说：
“就我这猴子样哪个富婆能看上，这都是平常攒的。老婆你总说我太抠，太能省，现在一看存折再不会骂我抠门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交罚款？”我自言自语地说。
李文山一脸的肉疼：“老婆千万别交，我皮糙肉厚在里面关一年都没事，你要是交了，咱又得从零开始攒了。”
看着他那难受样，我把咨询朋友的回复拿到他眼跟前。
“二货啊你，好好看看。”
“诈骗国家农村医疗保险属于诈骗罪，个人诈骗钱财2千元以上的，属于“数额较大”。”
李文山慌了：“老婆，弟媳妇是双胞胎啊，人家医生说要是剖腹产可就是上万呢，那我还不是死定了！”
我狠狠踢了他一脚，往下看，还有呢。
“如果诈骗者为农民群众冒名就医，利用虚假住院票据进行报销，必须追回被骗资金，而且还要取消当年度参加合疗资格，不过要是数额巨大的话就得交司法部门处理，根据法律规定进行处罚。”
看完消息的李文山扒拉着手机，嘴里嘟囔着问问花了多少钱，赶紧给国家补上，他不想坐牢。
电话通了，李文山一通喊后突然抱着我嚎啕大哭。
“老婆，没剖，她没剖，一共花了一千八百块，我不用坐牢了！”
他还真是运气好，弟媳妇的剖腹产竟然转成了顺生，一共才花了一千八百块。
所以李文山只需要把冒名顶替报销的钱退回去就行，不过这次还真是把他吓坏了。
存折李文山让我收着了，他说自己早打听好了，北京有家医院看不孕不育特别棒，这回钱攒够了一定要去看看。
李文山不好意思的发了条信息给我
“燕，我想和你和孩子，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
看着那些字，我没忍住眼泪。
俩个人的生活中难免有鸡飞狗跳，也许我不是处理婚姻问题的高手，更不是个可以把男人管教的出人头地的好老婆。
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愿意在苦尽甘来后信任身边的男人，尽管他是个爱斤斤“算计”的小男人。